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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在战乱之下产子

    /稚子(1)

    数年征讨,北定中原,汉家重掌天下后,我这位曾经落魄的亲王也终于入主洛阳城中。

    门下士庶宗族对我是女儿身之事多有芥蒂,我亦知道要真正让这群老家伙闭嘴有多难,因而自登基之后,连偷闲躲懒的时候都少有。

    绣衣楼的事务多是阿蝉在管,但我并没有放权,所以有些阿蝉做不了主的事情,还是会交于我手中。

    天下与绣衣楼的事都要管,我被困于案牍之上的时候越久,某些过于扰人的繁杂尘事,也被我抛之脑后去了。

    然而总闷在沉寂的御书房有时候也会教人心情不好,所以阿蝉有时会差人将公文送到御花园那个专门为我办公所用辟出来的小花厅里去。

    花厅四面临窗,纱帐垂绕。

    我掌权后那些专为男人设置的后宫空悬数年,御花园中少了那些被囚困与内宫,只能一心邀宠于帝王的宫妃,便也清净不少。

    偶有路过的宫人不会吵到我,但今日御花园里却格外的吵闹。

    似乎是一些孩童谈笑的声音。

    我掌权后便设立了学宫,那些孩子们下早课可能会故意路过御花园玩闹,他们大抵不知道我在此处,想着这群孩子不会逗留过久,我便没有命人驱逐。

    可沉了半晌,这群孩子非但没走,原本谈笑的声音竟透出几分讥笑的意味。

    阿蝉与我一同在花厅,侧头打量我时正被我捕捉到目光。

    “怎么回事?”我便问了出来。

    “是孩子们吵起来了。”阿蝉的听觉极好,见我问话,侧身将纱帐挑开一道缝隙,精准露出了那群孩子们所聚集的地方。

    “那位身形瘦弱的小公子好像没有娘亲,被他们嘲笑了。”

    阿蝉声音缓慢的说着,我亦被她引着去看。

    回廊下的确坐着一个孤零零的小公子,他逆着光坐,此时正揉眼,我看不清这位小公子的面目,只看到了他那身浅橘色的衣袍剪裁质地并非寻常官员家的小公子。

    应当是极矜贵的世族,瞧模样虽然瘦小些,但打眼一看,便让人觉得这孩子是极秀美漂亮的模样。

    宫宴上世家都会携带家眷子嗣出席,奇怪的是这孩子我没有见过。

    正疑惑着,那群报团的小公子却再次拥了上去去拽他的后领。

    他似乎也想反抗,到底因为不如别人高大落于下风,眼瞧着就要被提起来丢到廊下的草木里,我心中竟升起一股无名火,挥手便扯落了掩窗的纱帐。

    阿蝉也被我这举动惊了一下,知晓我的意思,起身从窗口跃出去阻止那群孩子。

    他们见到阿蝉都有些怕,几乎是片刻就丢了那个年纪身形都比较小的小公子四散而逃。

    “…”

    大抵是觉出有人维护,跌在木廊上抹泪的小公子也回过头来往花厅里看。

    廊内没有强光,我才看清了面前这个漂亮秀美的小团子,隐约觉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个小团子也不怕生,见到我便不哭了,两只小手撑着地板站起来,便走到了窗边。

    他个子太小,立在窗边便见不到头,我只好从木案前起身,身子半倾斜到窗外,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抱了进来。

    小家伙身上软软的,却又轻的出奇。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呀?是和爹爹走散了吗?”我甚至有些怕抱他的动作会弄疼他,便松开手臂回身从桌案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他。

    小家伙看上去有些文弱,到没有害怕我,接过我手中的那块糕点,便握在小掌心里睁着一双含泪的星眸看我。

    “坏人都被赶走啦。”我以为他是害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但这动作似乎叫他更委屈了起来,一张小嘴都撇成了小帆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更是连番滚出了两颗黄豆大的小珍珠。

    这孩子有些别扭,似乎有些没由头的怕我,但偏偏又自己找过来。

    我显少接触过孩子,被弄的有些无措,便回身去找桌上有没有能哄一哄他的小玩意儿。

    可才刚回过身,御花园里便多了侍从唤着“小公子”寻找的声音。

    我知道这应是家中的人找过来,正想将他从窗台上抱下来,他便自己扶着窗台跳了下来。

    他身量小,跳下时好像磕碰了下腿,不过并没有爬不起来,也没有娇气的继续哭,站起来往外跑。

    不过他跑的远不及已经行至花厅门前的袁基快。

    袁基显少有这样失态的模样,几乎是迈进花厅内,便将那个小团子揽到了身后。

    “爹爹…”

    那只方才在我面前紧张兮兮的小团子却从袁基身后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环住了袁基的小腿,携着哭腔又看看我。

    “…”

    当年袁基的确从我手底下的泥泞里救出过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孩,但那孩子被带回袁家以后,便没了音讯。

    于是袁基也少了些可以接近我的由头,掌权后,袁基便辞别归于汝南,我不愿袁氏鼎盛,袁基有归隐之际,我并未阻拦,自后也再未联系过袁基。

    同样,当年那个生在战荒里,险些被我活埋掉的孩子我也忘了…

    “犬子年纪尚小,无意惊扰陛下,忘陛下饶他一命,臣归家后必定责罚。”

    寂了许久的花厅,终究是袁基先开了口,同时已袖遮挡住了那孩子的面目。

    “太仆何时到了洛阳的。”见不到那孩子,我将目光从袁基衣袍上挪开,才见到窗台下方才从小团子身上掉下的小荷包,俯身去捡。

    这只荷包轻薄的一片,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装,也是好奇心作祟,我将那只荷包稍稍开了一个缝隙,才见到里面一只橘黄色扎着发髻的小纸人。

    黑暗的缝隙里隐隐还透出几分绿意。

    我蹙了蹙眉,干脆将荷包打开。

    广陵王的心纸君有些旧了,在柔软的荷包里难被挤压变形,但这只却意外的保存的极好,甚至边角都没有弯折。

    绿意则是几张叶片,被小小的心纸君双手抱在怀中。

    边缘有些崎岖,似乎只是小孩子笨拙粗陋的无意之作,但我却便得出这是竹叶。

    袁基的心纸君收在我这里,便以竹叶替之,他实是认得我,所以近我又怕我。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却的的确确是愧对这个孩子。

    袁基当年大抵是有意为之,但这孩子在娘胎里便极懂事,以至于我发觉时已经无法用落胎药打下来,只能在他未足月时催生。

    怀时我记得华佗说这孩子长的很好,但那会儿多他便是袁氏手握着的筹码,更是敌人要挟我的弱处。

    我不愿他年少命丧于他人之手,因而尽管这个孩子又小又乖,我还是狠心将他埋了厚土下。

    袁基不曾对我红眼说过重话,也是那日将我推进了泥里,挖走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离开了。

    我以为他大抵活不成,自愧的在污浊的深沼里躺了一夜,怪在手无重权的我,被各路群雄视为眼中钉,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何时至洛阳在陛下眼中与权势一样重要吗…”

    “旧友有些事委以臣入洛阳,事以办妥,臣今日午后便会待他离开洛阳,不会再出现在陛下面前。”

    袁基默了许久才答话,他这番话说的很轻,又不失客气,好似真的与我只是极陌生的君臣。

    “听说袁家近日在cao持帮太仆议亲,太仆此番回汝南后大抵就要成婚了?”

    我淡淡点了点头,在这父子二人见不到的角度将小荷包的口子系紧,才转过身去将小荷包放在手心,半蹲在地上朝袁基腿侧抱着的那个孩子道:“你瞧瞧是不是腰间有东西掉了呀?”

    那只被袁基护下的小团子听到我的话,垂着小手往腰间去摸,果真没有摸到小荷包,才掀起袁基袖子的一角从缝隙里看我。

    许是因为袁基在这儿,他才敢正眼看我。

    “你父亲要娶新妇,有了新妇就不会要你了,你来母亲这里拿荷包,过会母亲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我朝他笑了笑,语气里也带着温柔的哄诱。

    小家伙是吃这套的,见我对他笑,含着眼泪的那双眼睛弯了起来,但她好像又有点舍不得袁基,犹疑了许久才松开抱着袁基小腿的手往我这边跑。

    “好好…”袁基好似也把没想到袁好这样快的倒戈,垂手去拽袁好都没有赶上。

    袁好两条小腿倒腾的很快,但这孩子跑起来有些怪异,我正疑惑往他衣摆下看,他便先软了腿脚往前跌。

    袁基也动了身,不过袁好离我近些,最终还是被我接到了怀里。

    “不要新妇…”

    “好好不要新妇…”

    “要娘亲…”

    袁好也因为差点摔倒哭了起来,见是被我抱着,两只rourou的小胳膊环住我脖颈,登时便更委屈了起来。

    他模样生的就秀美些,肌肤又白,哭起来脸颊鼻尖都泛起浅红,像极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我登基后亦没有过孩子,与孩子打交道的机会也少,不知怎么哄他,只好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脊背。

    “他似乎腿脚不好。”

    “陛下当年用以催生的药物并无益于他,本就早生下一月有余…”

    “又被殿下那样生埋…”

    袁基话至于此,望向我的目光也染了几分寒意。

    他这般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冒犯天子,其罪可诛,但我却没有问责他的底气

    ,反倒惭愧的垂下目光,将怀里这只rourou的小团子抱的更紧一些。

    袁好哭着便在我怀里睡了,我蹲的腿脚都有些发麻,想将袁好横着抱,却发觉他换在我脖颈上的两只小手拽的很紧。

    我试探的扯了扯都没能扯开,又不想吵醒他,只好拖着他的小屁股抱起来一并起身。

    但我蹲的太久,骤然起身时脚底便泛起酸麻,带着袁好一并往前扑。

    正前方是一个置花架,袁基显见的慌了神,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半扶住,才稳住了我的身形。

    我亦没有客气,握上袁基的手臂半俯着腰身缓了好一会,才抱着袁好直起身来。

    袁基见我无恙,便将手臂从我掌心抽了出来。

    他待我从素都是事事周全,除却有些事上太霸道,其余的丝毫挑不出错处,但这都是在我埋袁好之前。

    故旧情深,如是因为袁好,袁基害我有孕之事我亦可以不计较。

    只是前些日鸢使从汝南传来的密信说袁氏正在为长公子议亲,此番必然是要将袁基的婚事定下来了。

    袁氏那样的大家族,为了族中体面定不会为我附庸,不若袁基当年也不会非要与我有个儿子。

    鸢使转达的是必然,想必袁基也已相看过且认可了,我身为天子,届时再去搞什么旧情复燃未免太对不起那家女公子。

    “他叫袁好吗。”我整了整被袁基扶皱的衣袖,小声问他。

    袁基没有出声,只将目光落在袁好的后脑勺微微颔首。

    “当年战乱之下朕没有更好的办法,并非不想留他。

    宗庙玉牒上会有这孩子的名,但姓氏要冠以母家,该有的身份与地位朕全该补给他,别人有的他不会差,别人没有的他若想要朕亦会允给他。

    凡朕在一日,你袁氏的荣耀与风光便会因好好长存于世。

    好好是朕亲子,太仆不必担忧朕待他不好,养在新妇名下他未必觉得好。”

    “陛下做起夺取之事这般心安理得吗?”

    袁基似是因为我的话怔愣了下,而后抬眸看我。

    我分辨不出这位袁氏长公子眼底的晦涩视为何意,亦怕落了圈套,但好好这事上我心中已经是不可转圜了。

    “女子为好,臣冠以他此名,眼见曾经的殿下贵为今日的九五至尊,陛下难道见不得袁氏称臣之心?”

    “好好亦是臣的骨rou至亲。”

    “…”

    “这孩子左右我不会再给你们袁家。”

    “袁公子自便吧。”

    我不知道袁基又要与我玩什么弯弯绕,只听得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放袁好,其余的便也懒得深想,瞥他一眼,即刻抱紧了怀中熟睡的小团子离开了花厅。

    -

    奏疏公文被内侍挪回了我的寝殿,阿蝉来告知我袁基离宫似乎再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洛阳,我才松了一口气。

    好好这一觉睡到了午后,我只在不远处守着他,他醒来便悄悄走的了我身边望着我。

    我起初未察觉他,直至侍女送了午膳与小食过来换了声小殿下我才去看他。

    袁好一见我看他便展了笑来亲我的脸,我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rou,越发觉得他手也小小脸也小小,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他似乎也喜欢与我亲近,但目光又不住往四面找寻。

    我知道他在寻袁基,午后又瞧了些必要公务,将一些繁复的请安折子略了遍就一直在寝殿陪袁好玩。

    不过这孩子好像并不会玩闹,性子也恬淡安静,他只在笔墨上有兴趣,我便陪着他在宣纸上画了一下午。

    晚间侍女将袁好与我的画作裱起来,小家伙看了两眼便又困了。

    他大抵是承袭了袁基的作息,我沐过身子又瞧了些公文便也上了榻。

    袁好睡相也乖,后半夜却忽然吵醒了我,我原觉得他是口渴,亮了烛见到他被子下抱住腿蜷在一起的小身躯才惊觉不对。

    袁基今日告知过我,我亦知道这孩子大抵是襁褓中落下的病根,当下便唤侍女去传太医了。

    近侍一股脑的忙活下去,寝殿中也显得空落落的,唯有袁好伏在寝榻上极力隐忍的痛呼声。

    我亦折腾出来一身汗,回身去见袁好,脊后却又泛起一股刺骨的寒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能让他好受一些。

    “阿娘…”袁好许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泪意,腾出抱着双腿的一只手来牵我。

    我没有等他吃力,便先探手过去给他牵。

    他兴许是要起来抱我让我不哭,但使了半天力气却不能爬起来,急得也红了眼。

    “我想要爹爹…”

    “我想要爹爹,也要阿娘,来家里骗钱的臭方士说好好父母不双全,我告诉爹爹将他打跑了…”

    “我不要爹爹娶新妇,那位女公子空有门第长的却不漂亮,她不是好好的阿娘,好好讨厌她。

    爹爹说阿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阿娘把新妇打跑…”

    “求求阿娘好不好…”

    “她要是不跑,等好好长大就杀了她…”

    因为痛苦,袁好这杀字说的有些含糊,可我却捕捉到了这孩子歇斯底里挣扎的冷杀意。

    我有些震撼,扯起袁好的小手轻轻咬了下。

    袁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真意吐露惹我不喜欢,抽出被我咬到的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他这次没有唤爹爹也没有唤阿娘,好似真的是被天地遗弃在了昏暗的角落。

    “内传御林军绣衣楼鸢使,即刻拦截袁氏车驾召袁太仆入宫,不容有失。”

    我没有由袁好自己哭,狠了狠心还是将他从榻上抱进了怀中,高声传遍了整个寝殿,便见窗外檐下数道乌影飞散。

    袁好也见到了这景象,被惊的拽紧了我衣袖,半晌才定下心神来,仰目看着我:“好好没怕…”

    “娘亲不要讨厌好好…”

    -

    不知是否该夸禁军与鸢使,袁基入宫竟比太医更快。

    也兴许是他亦紧张袁好,抵至我的寝殿便直冲了进来。

    袁好也见到了袁基,在我怀中偷偷摸干眼泪,才去对上袁基的视线。

    “是膝盖又疼了吗?”袁基似乎并未注意抱着袁好的我,将手中提着的木箱放到地上,便半跪下去卷起了袁好的我裤腿。

    “爹爹给好好扎针吧…”袁好点了点头,牵着我的小手却捏紧了许多。

    我知道他这是害怕,回握住他,亦料到袁好说的是什么。

    但我并不觉得袁基是会精通医术之人,眼瞧着他从木箱取出针包来,抽出银针要扎向袁好的膝盖,忽的伸脚踩住了袁基的胸膛。

    “你似乎并不精通这些,没有把握还是待太医来再行针吧。”

    袁基见到横在他眼前的那只线长紧实的小腿怔愣了下,但我这举动并没有阻止他已将针扎进了袁好膝盖。

    他扎的稳准,好似同样的动作已重复了多次,连颤抖的意思都不曾有。

    我才觉得我这心疼实属小人之心,压在袁基胸膛上的脚缓缓落了下来。

    袁基没有理会我,施针过给了袁好一颗药丸,他吃下去很快便又睡了,太医来时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我便着人又送了回去。

    袁好睡熟我便将他轻轻放回了榻上,袁基垂目去收针包,声音仍旧轻缓:“好好怕针,先前宁肯服药,也不肯扎针,在你面前倒是勇敢一些。”

    袁基没有用敬言,隐约透出几分闲话家常的意味。

    他将药箱一并归置到了榻边,这样怪异的气氛让我微微蹙起了眉,意识到因为过于急切,身上只着着宽泛单薄的寝衣,忙从榻上起身去穿搭在屏风上的衣袍。

    这件玄色里衣并非搭配龙袍所用,但巧手的绣娘仍用织金绣线在领上留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龙。

    终让我在袁基面前有些底气,转身望着榻边坐着的袁基。

    他正在帮袁好捻被角,回目见到我披了衣袍,才开口道:“夜风吹的冷了吗?”

    我摇摇头,缓步走到了袁基身侧一并坐下,探手去握住了袁基有些泛寒的手掌。

    袁基也怔了下,不过很快便翻手过来,将我的手包裹在了掌心:“客居收拾细软时发觉好好的药箱并未带上,本不欲多事,左右还是不放心,半路折回等在明日宫门打开时将此事交由御医署,未想到好好今夜会发病。”

    “世族之流轻贤慢士,于朝上总cao着孤高不可一世的身架,朕并不好直接开罪这些人。”我并未理会袁基的话,只垂目看着那那只不合时宜握住我的掌背。

    袁基是聪明人,我话说的这般直接,他心中亦明白了我的意思。

    代我去得罪人,遍寻当下唯有而今默居汝南四世三公的袁家,可这毕竟不是一个好差事。

    家中有未过门的妻室等待,背后又是袁氏的满门荣辱,就算不与朕为伍,光凭祖上基业,袁氏仍可鼎盛百年。

    实在没必要再去趟朝廷的浑水,我想过袁基会犹疑甚至抗拒,果真见他迟迟未有回答,便噤了声,想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袁基并不肯放开我,忽然将我半坐着的我拥起,我慌张的去扶榻边时,袁基便将我这只手叶拢了过去,架到了他颈后。

    我似乎听到了他淡漠散漫的轻笑,携着一股茶竹清香的灼热气息打在我颈窝。

    诚是我没有任何旖旎之心,在袁好的旁边,这携着几分偷情禁忌感的气氛也要在空中擦出火星子来。

    他动心起念时便是如此,人还未察觉,半推半就时他就已经得了手。

    我扶住袁基的肩头去挣扎,大抵是潜近骨头里的劣根,他只将掌心落在我腰后,我便沉重吐了口气,竟觉得神志不清。

    隐约又想但如今袁基是已在议亲的人,听袁好说那家女公子模样不好,可见袁基是真喜欢。

    我留袁基在洛阳是有私心,不过仅是想让袁好日日可以见到他。

    该得袁基全然爱护的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至于那些旧情复燃的戏码我不屑于,亦没有心思去搅和旁人的一桩好姻缘。

    “以下犯上…”

    “这不是袁氏公子眼下处境该想之事。”

    “臣不敢想,但无法欺瞒的人是陛下。”

    袁基并未因为我的话收敛分毫,沙哑的嗓音将大逆不道的话也说的寻常。

    他捉着我的手去轻吻我指尖,我觉出他烧起来的邪火,本想呵他,隐约听到身后袁好翻身的动静,只能将声音压下来,双手扣住了袁基的脖颈。

    动辄即死的时刻,袁基面色也没有显露畏惧,反倒将我往怀中拥的更紧了些。

    “陛下嘱托之事袁基不敢违抗,可陛下聪明一世,非要在好好与臣之处犯糊涂吗。”

    他将话说的这般坦然,我被呛的没话说,掐在袁基颈上的双手也略有松弛。

    当年之势,其实何人不是刀口上苟活。

    袁基惜袁家之势害我战乱中产子,我固然恨他,却自认换作我也会做这样的下下策。

    他对待我,我对待他,说是全然无意才是欺瞒。

    可袁氏的长子与倾颓汉室的亲王之间必定会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与围墙。

    是袁氏荣耀与幸存,亦是天下之大势。

    以至于我与他皆只能被捆到木架上,做天下最光鲜亮丽的行尸走rou。

    这样的宿命我逃不过,袁基也推不掉。

    然而对待当年那个险些因为我丧命的孩子,我唯有满心的惭愧。

    “好好的身体究竟如何,你不要为怕我担忧便来骗我。”我缓缓放下手抱住了袁基,忽觉得鼻间酸涩。

    “袁氏数年来遍寻医者全在照顾好好。”似是觉出了我的哭腔,袁基握住我后劲将我埋在他颈窝的头扶起,指腹轻轻捻了捻我的脸侧:“好好有爹爹与娘亲陪伴,定会安然长大。”

    许是觉得这般不够,袁基放下手,又俯首过来吻了下我的唇边:“不许哭了。”

    “朝上倚老卖老的世族太气人了…”我并不承认自己哭,偏头去看袁好正对着我与袁基抱在一起的小脸。

    这孩子生的像极了小姑娘,睡熟的样子也漂亮的不像样,偏对着我与袁基。

    袁基不知何时修了这样的厚脸皮,当着孩子的面竟不觉得脸红,我却在他怀中坐不住,挣脱着要下来。

    “那世族可真蛮横,夜间安寝时都能气哭未央宫中的殿下。”袁基笑着揽住我的腰肢,温和话语声里带着几分揶揄的意思。

    “袁氏已在为你议亲,我连贺礼都拨出去了。”他毫不遮掩的欲念已抵至我的耻骨处,偏面上还如常的打趣我,我被他逗弄的有些恼,挣出身子拽着被角想钻进袁好的被窝。

    “他们议的是袁氏长媳,而非袁基妻主;殿下送至袁氏的贺礼,袁氏会列礼单至洛阳,以数倍奉还。”未等我拽住被角,袁基便将我的手拽回来,打横抱起我,连同我披在身上的那身玄袍也扯下来。

    我是女儿身已并非秘密,独寝时无拘束并不会在束胸,只做宽松的穿着。

    袁基将我推至榻边的动作太快,我还未反应过来,心衣便被他从小腹上沿推至胸口上。

    “俗世没有择一条殿下与我的退路,袁基却想在夜深无人之时与殿下做真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