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鱼
案上鱼
夏季日长,姊弟俩到家时,天色尚未全黑,城市路灯却早早流光溢彩,耀耀点缀在马路边际,连成一长串海水珍珠。两人绕道小巷,在常去的粥铺顺手打了两份砂锅粥回去。 这家粥铺招牌灰头土脸,却是实打实加新鲜猪rou、用砂锅熬的,rou鲜味美,一揭开盖便是满室的甜香。 梁徽用瓷勺搅拌着粥,一边看着手机,发现今天路上碰到的一个同学给她发来微信: “梁徽,我可以认识一下你弟么?” 梁徽困惑,这个女生和梁遇就今天的一面之缘,话也没说上一句,怎么就想认识他? 她回复了一个“啊?”对面迅速发来一句:“他好帅,想认识一下,你方便把他微信推给我吗?” 梁徽怔忡片刻,忍不住抬头看梁遇。他正好喝完最后一口粥,从座椅上站起来,身形像陡然拔高的朗树,影子抚摸过她仰起的面庞。 就这么怔愣的一瞬间,两人目光如蛛丝相触黏连,又转瞬之间曳开,梁遇若无其事收拾好碗,走到厨房,里面传来响亮的哗哗水响。 梁徽心神不宁,看到对面又打了一大堆字催促,回道:“我先问问他。” 女生发了一个“可怜”的表情:“那你快点帮我问问。” 待他出来,梁徽把手机盖在桌上,轻问:“阿遇,刚刚我们碰到的一个女生,说想加你的微信。” “不加。”他的回绝相当利落。 “嗯。”梁徽打开手机,对那个女生用委婉的方式表达他的拒绝后,继续同他说:“你不加也挺好的,毕竟高中当然要以学业为重,不过到了大学,不要限制自己的交友圈,有各种社团、项目你都可以参加一下,认识和接触更多的女生......” 梁遇未等她说完,低声打断:“不想接触。” 骤然被他截停,酝酿许久的话语像山洪被堤坝阻住,积压在胸腔里。梁徽长久无话,最末只得低低叹气:“算了,你当我没有说过。” 她草草喝完剩下的粥,洗好碗回到沙发,心情苦闷得不能自已,连书都不大能够看得进去,遂拿了只抱枕,趴在沙发上发呆。 梁遇此刻却站起身,从橱柜翻出一瓶金黄色的药油,蹲在她身前,低声说:“阿姊,我给你上药。” 他难道还嫌局面不够复杂么? 她撑着沙发起身,把额前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 “以前每次都是我们互相涂药。”梁遇仰眸望着她,眼中情绪被眉骨落下的暗影遮掩:“不是说过,我们和以前一样么?还是......“ 他垂下眼睫,神色似是失落:“根本不一样了。” 她原是浑身抗拒,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心软下来,答应道:“那你帮我上药吧。” “嗯。”梁遇拧开瓶盖,辛辣微甜的药香瞬间挥发在空气中,气味凶猛。 他掀开自己裙摆,露出膝部淤青的那一刹那,梁徽后知后觉,感到自己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又或是案板上挣扎的鲤鱼,完全被他拿捏住软肋。 他最知道怎样让自己一筹莫展。 可当下关头,毫无退却余地。梁徽屏着气,眼睁睁看着他往手心处蓄点光润的药油,而另一只手,在放好药瓶后,探向她纤细的脚踝,轻轻地握住。 他的手好烫。 她周身微微一颤,脚本能往后回缩,却被他修长手指牢牢扣住,停在原地动弹不得,仿佛一只猛禽衔住的白鸽子。 手触碰过的地方,温度好像更高了。 脚像踏在炭石上,烧起火来,渐渐涌上她的身体,火舌舔舐。 梁徽脸颊泛红,吐息微乱,听到他轻声问:“我捏疼你了吗?” 她摇头,他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把药均匀地抹在淤青上,打圈按摩,轻轻揉捏,好让伤处充分吸收药物。 替她上药时,他永远沉稳认真,永远心无旁骛。 他的手掌会微妙地掌握好力度与角度,尽管不可抑制会有些疼,但时间久了,那些疼逐一消隐退去,直至可以忽略不计。 梁徽垂着头,目光静悄悄地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掌,和专注深邃的眉眼上游走,僵硬的身躯像一块顽固的坚冰,在阳光暖热的烤灼下,缓慢而渐渐地,融化松弛下来。 弟弟好像,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