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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含章在被电击的噩梦里醒过来。他其实还需要知道缓刑的期限。他的法官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

    或者说他从来都分不清轻重缓急,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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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含章游魂般去上班。数不清多少次从房门紧闭的销售总监办公室前经过。他集中精神处理工作,这是最简单的。落到他头上的工作不知怎的越来越多,其实工作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流向效率高的人手上。

    他并不计较这个。

    也许忙季终于到了,又叠加董事会提请举行临时股东会,新的工作任务接连不断,导致审计部一天下来开了好几个会。开到最后一个,蒙钰坐在会议桌前连打了两个呵欠,搓了搓手,她叫身边的新同事帮她去茶水间取一下保温杯。

    蒙钰有个一直在用的粉色保温杯,前几场会她也都拿在手里。她说过那是殷见群送给她的。

    周含章单纯就是觉得自己坐得太久,他站起身对蒙钰说:“我去帮你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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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钰露出一丝惊愕,然后是狐疑,最终她不太自然地说了句“谢谢”。

    于是周含章又从销售总监的办公室前经过,走进茶水间,粉色保温杯敞着口放在饮水机旁,热水都已经不冒烟了,杯里浮着一个发胀的茶包,液体的颜色很浓。

    他拿起那个杯子,正在犹豫要不要重新泡一杯,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全身的寒毛因此全都竖起来,本能地。

    “你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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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见群站在茶水间的门口,警觉而冷漠地注视他,以及他手上的那个粉色保温杯。

    几乎是瞬间周含章就明白她的意思。

    “我帮她拿水杯,我没有要下药!”他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变得尖锐,在失控的边缘,这句话像脱离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是否有其他同事经过——如果有,他们一定会听到。

    他意识到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身败名裂。

    殷见群收起她神情里锋利得足以伤人的提防,像某种不得已而姑且为之的妥协,根本谈不上信任(也许这更伤人)。她最终冷淡地笑了笑,扭头离开时她说:“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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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上莫主管察觉到所有下属状态都不对,虚弱的虚弱,颓丧的颓丧,他举出自己同样为了工作牺牲了和两个可爱孩子相处的时间这个糟糕的例证,有着明显的逆向鼓励效果,无奈之下只能放人散会,大家都走出会议室,周含章才抬起头,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周含章在晚上九点半如游魂般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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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销售总监办公室一直都没有开过灯,停车场里也没有她的车。殷见群的出现像一场残酷的幻觉。

    “你最好是。”

    这句话一直在重复,不受控地,一遍又一遍重戳他的神经。这个女人审判他、囚禁他、惩罚他,以她自己的法条。最后否认他为此受过的难,把那个罪名刻在他的额头上,鲜血淋漓地。

    在公司楼下他遇到轮值夜班的保洁阿姨。阿姨认出他来,笑问:“今天加班呀?”

    他未有余力思考,回答:“加完了。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

    阿姨吃吃地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说:“孩子是不是加班加傻了?下班当然是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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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含章跟着说了一句:“当然是回家。”

    像佛偈,让他从痴妄中顿悟。

    他也确实是回家了。

    晚高峰过去了,地铁里有空余的座位,乘客与乘客之间保留了基本的安全距离,或站或坐,互不打扰。那么就没有人会看到,或者去数他到底看了多少遍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

    置顶的人一直在置顶的位置,他自己也知道只需要简单按两个键就能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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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含章打开家门,室友躺在客厅,没开灯,只透过手机苍白的背光凝重地看他。周含章只能问:“又吵架了?”

    “我问你啊,你见过小群姐的爸妈吗?”终于等到可以倾诉的人,室友坐了起来,腰都挺直了,热切地问他。

    “算有。”周含章胡乱地回答。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和室友不在同一个语境里,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分享的故事。周含章没有力气去解释,他只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叫她“小群姐”,默认她理所应当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作为一个传统意义里“女朋友”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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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快放假了嘛,我想去拜访一下她的父母,她不愿意。”室友说,越说越激动,“她说我们还没到那一步。这……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可是冲着结婚去的啊,她现在和我说没到那一步?她都不着急,我也不着急!”

    周含章木然地听完他的话,像听着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

    不过至少今晚能清静入睡了。

    他自私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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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友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传来他女友韩国综艺的声音,走近时甚至能听到笑声。

    人类的喜怒哀乐其实并不相通。

    周含章脚步未停,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觉得喉咙干痒,却没有兴致再到客厅倒水。索性忍着。掀开被子躺进去,把自己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

    被释放了。终于有理由安睡,至少是今晚。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他开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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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得那么香?”

    他听到殷见群叫他,阴恻恻地。她就坐在他的床头,晃了晃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她还没按下去,他就喊出了声。

    “不要!”

    “傻子,装什么害怕?我能电到你吗?不是已经帮你拆掉了?”她声音低低的,周含章照样能感觉到电流流经自己身体。

    他明明知道的。旧的锁被拆掉,装上了新的锁,锁得那样紧,任何反应都会转变成强烈的反作用力。

    “有时我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殷见群无奈地说,“好像是想要的,嘴上又拒绝。给了你机会,你又不跑。这算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她,他怎么总在关键的时候丧失所有思考能力。

    “你到底想要什么?”殷见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