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泥菩萨(恋爱脑就是这么来的)
陈素订的地方是当地很有名的一家海鲜自助餐厅,胜在实惠新鲜,因此平时提前预约拿号了也要等上好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工作日,加上雨天,上来就有位并不用等。 陈素坐下,接过容意倒给她的柠檬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大一口。把发烫的手机丢桌上,背脊挨在椅背,是大大的放松。 社畜人的日常,哪怕咸鱼躺平了,也只是一面朝上,另一面热锅加油,被煎得外焦里嫩。因此,她心底狠狠唾弃一遍万恶的资本主义。 但这并不影响陈素的好心情。 毕竟从前想要正正常常吃顿晚饭都是奢侈。 陈素往包里翻找发圈想把头发扎起来,一边乐天道:“工作顺利,生活如意。wow~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生活如意,是因为吃到了想吃的海鲜?”容意不由得发笑,把腕骨处缠着的发圈脱下来给她。陈素看一眼,几乎没有犹豫便接了过去。 “bigo!答对了。这家的北极贝不是每次来都有的,并且限量。我们路上塞车迟了十五分钟,还能点上,足以证明运气不错。” “你很容易满足。”容意道。 明明路上还因为项目的事情被猪队友气到,然后发脾气。骂同事傻子洗泥巴,闲着没事干。 容意当时在一旁听了忍不住莞尔。 反倒是陈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捂着手机小声跟他解释:“我平时不这么骂人的,很温柔。” 怎么听怎么此地无银。 他却没有在意,声音一如既往地像泡在春水里的月亮,温润绵绵的,洗尽浮躁。 “嗯,很有趣。” 陈素第一次听到别人用“有趣”来形容骂人。 因为比喻生动形象。 陈素如同被瞬间捋顺炸毛的猫,慢悠悠甩着尾巴,语气平软地继续跟电话里的同事聊。 没隔一分钟,陈素便装不下去了,锋利的爪子“chua”地瞬间亮出来:“组你妈!这个组长你来做。我他妈是个搞技术的,又不是变魔法。测试日期没得缩减,你妈生你还得十月怀胎呢!” 一段话下来,含妈量极高。 事实证明,只要上班,无论身处何地,咸鱼也得怨气缠身。 陈素说:“升斗小民嘛,为一斗米乐一斗米安。汪同志说的,总要在狗一样的生活里做些神仙一样的事情。” 她既这么说着,也这么做了。跟无数普通女孩一样,一边诅咒着上班日的早起,又会寻机会偷个懒,摸鱼打游戏开黑;可以开心地坐在电车后座全城四处去探食,也可以坦然面对四周投注的目光上他的车;会为了300块的全勤奖苦恼,可遇到不错的东西,省吃俭用,把一份月薪计算到极致,挥金如土,分期付款也要买下来,只因为合眼缘。 而容意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开始,也是她合眼缘的一部分。 又或许,是对当时他怀中抱着的肥橘合眼缘。 他不至于嫉妒一只平平无奇,胖到20斤的猫。但事实就是如此。嫉妒。 他们吃饭的时候遇到了老熟人。 陈素没想到跟之前餐厅里遇到的美女这么有缘份。 只是现在美女有点糟糕。跟另一个女人似乎情感上有些纠缠。 两人吃完饭准备走出餐厅门口,陈素说请吃饭,结果账是容意提前结的。当事者只是圆融地笑笑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就当作给我的期待。 广场里传来一阵闹轰轰的争吵声,当时陈素正顾着跟容意讲话。没想到迎面飞来一只gucci包经典款。 她正义感爆棚,瞬间伸手挡开,一把将容意拉到身后护着。 容同志丝毫没有堂堂七尺男儿被弱女子保护的憋屈感,反而还挺享受。躲在陈素身后,一双眼睛注视着她时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极个人畜无害的娇妻媳妇。 所以说……恋爱脑就是这么来的。 他超爱。 小虎几个原来坐在广场门口的椅子上吹冷风戳鱼蛋,意外发生的一瞬百米冲刺。冲上来就看到容意在陈素身后冷淡地瞥过来一眼。 小虎直接一哆嗦,紧急刹车,拉着几个手下加入围观群众吃瓜。 旁边的学生妹正拿着手机录视频,被身后的人群推搡得镜头一晃,不耐烦地回头吼道:“别挤啊!这有人,你眼瞎啊,还是想占便宜?!” 没想到身后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还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小虎先生自己眼里的诚恳,别人眼里的恐吓,也大声回她:“对不起啊!我眼没瞎!” “……” 吓得小meimei直接拉着朋友溜了。 女人打架无非是扯头发,拿手掐,用脚踹,一般杀红了眼一个保安是拦不住的。 更何况是原配大战小三的恶俗戏码。于是被扯掉袖子的保安缩在一边紧急呼叫搬救兵。 但两人不是为了争夺男人,而是因为财产分配不均。 “臭男人你要就拿走,给你脸了还想要分我家的钱?!你做梦!” “去你妈,你们离婚了!那都是老娘睡男人的辛苦钱!” 这段对话堪称现代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 万事不靠谱,金钱才最真。 也许在美女的眼中,王大志也不过是行走的人民币,再配上一副不错的皮囊,是另一段捞金的露水情缘中绝佳的对象。 如果能借此上岸,就更加不错了。 陈素回头:“大志大志!” “嗯,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是想说……” “别担心。她不会有机会跟你打架的。” “……” 王同志的境界也很高啊。 早春的气息在夜晚的风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陈素跑到广场门口去玩扭蛋机。 她的完美情人把西装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气定神闲等候在身边,没有什么不耐。只是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把从工作人员换过来的游戏币一次次不厌其烦地从投币口投进去。 陈素连续拆了很多个,没开出什么惊喜来,就一个蒜头王八经典款还算满意。 扭蛋机、抓娃娃机,本质上同一类东西。 都是用来吸引游客消费的营销,尤其是小孩子。小时候陈爸爸就经常带着陈素兄妹俩来这里玩。 陈素每次路过都会过来投币,很解压。 最后两个递给容意拆。 开出了两个黄皮耗子的限定款,搞得陈素很郁闷。 容意倒是安慰她,如果用理智点的说法是,你把一个机子的扭蛋都拆完了,用概率学去算怎么也该开出几个限定款出来。 可他说:“素素,谢谢你把今天的好运转让给了我。” 叠词绵绵地从声带里敲震出来,他的每一句话都透着心机,计算着什么时候可以更进一步。 陈素手里捏着两个黄皮耗子,其他扭蛋都装进工作人员递赠的袋子里。笑着问:“你从小到大一定都是大人眼中邻居家的完美孩子吧?” 永远进退得宜,处事周到。家人要求他考试考个优秀成绩出来,可他总是超出所有人期望考个满分。 至于里头几分出于习惯,几分是因为信手捏来,几分是因为,自己喜欢。 还真分不清楚。 但陈素知道,这是从他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东西,不管源于何,剥离了这些东西,他就不是他了。 容意牵着她的手,走在远离人群的绿化带旁,弯下腰来,背着身子微微侧首跟她说话时,微笑在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一丝一丝抽开,很有观音低眉的感觉。清白舒朗。 “那我还要再周到一点,你会不会不答应?” 陈素手里拎着C家的小羊皮平底鞋,在被一个mama牵着路过的小孩子用缺牙的漏风音嘲笑“这个jiejie这么懒,还要人背”时,她龇牙咧嘴地回头做个恶狠狠的表情把人吓哭。 两个成年人,似乎在用一种不怎么成年的方式在相互交涉感情。 陈素揣着明白当糊涂地接受他的靠近。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这一切的矜持与克制下暗藏着怎么样汹涌澎湃的情潮。 也许,这些都是用来互相试探对方的底色。就等着谁先把对方折服,扯下胜利的旗子,摇旗呐喊。 因此,陈素从未觉得叶城的夜风如此温柔,以至于身体与那宽大的背贴得严丝密缝,竟然说出:“你这一生肯定没受过什么挫折。” 这份随和从容,对一切都运筹淡泊的样子,旁人的无脾气或是迫于世俗的压力练就的反应,他更像是浸在养尊处优的将养里随呼吸蕴出来。 说他只是一个在城市底层苦苦打拼的打工人,谁信? 容意停下脚步:“你不是问过我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我现在回答你,有。” “高中出国前,我曾给一个叫陈素的女孩写过告白信,可她拒绝了我。” 容意自出生起,就像藏在不黑不白的灰色空间,在错综庞大的网中被精心安排长大,却不是个重欲的人。 那些环境绮靡浮浪,厮杀血腥,罩在一层层盛大的浮华欲望下,司空见惯,无意染指。 骨子里唯一说得上良善的东西,就是天生冷敏。那种看谁都一样,如你要帮忙我便上前,若不需要便泰然自处的冷漠。 父亲刚死,容家长房这边的情况有点糟糕且复杂,他被安排出国,也没有任何言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独善其身,洁身自好。在他的圈子里,确实算得上良善了。 太姥爷还在世时,曾说这孩子投生错了地方。 一个人为名为利为情为爱,哪怕是寺里金漆加身的佛都需要接受香火供奉。 更何况一身庸俗血rou,出身算不上清白,怎么能红尘世俗都入不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