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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暗中调查

    燕宁又是一个人逍遥自在地躺在树上,她长长的裙摆挂在粗壮的枝干之上,被风层层吹起,荡漾出好看的弧度;轻垂下的脚尖也随风晃荡,惬意而悠闲;

    不过这一次她躺的不是御花园那个被迫听取了众多宫内秘闻的无辜小树了,而是自己宫殿庭院中的一颗参天大树;约莫在她出生之前就种下了,现如今已有六十尺那么高了;

    小时候的燕宁总喜欢在这树干之间攀爬,看它春日时嫩芽初绽的模样,青翠欲滴;夏日绿叶成荫,郁郁葱葱;秋日红枫似火,明媚动人;冬日枝干笔挺,裹上银装;可以说这一颗树承载了燕宁自小到大的记忆,也向来喜欢一个人呆在上边静静感受树干的纹理,她觉得这棵树可以听得懂她的悲欢喜乐;

    “神女圣安——”一人不知不觉地靠近了枝叶如蒲扇般散开的盛大的枫树旁,身着宫中最常见的侍卫的服饰,恭敬的行了个礼;

    燕宁睁开了浅眠而闭上的双眼,瞥了一眼树下行礼之人,心内了然;

    这是她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影卫,每次出宫去阎府之时她都会趁机去暗楼待上片刻,一是看楼中是否发生什么变故,二是看着影卫们训练的都如何;挑选上来的影卫大多为身份干净的流浪儿,他们无父无母,心中又不甘于乞讨,便被燕宁收入麾下,效忠于神女殿下;

    燕宁很注重这一部分的势力的拓展,所以这七八年中也仅仅收了不过九个影卫,数量不多却各个都身怀绝技;

    每一个影卫都是她亲自挑选,并让一些身负奇功的江湖人士好生调教;日日等待影卫们的是严苛的训练以及刀尖上舔血的活计,即便如此九名影卫们依旧衷心于她,并许下誓死追随主上的承诺;在每一个影卫的心中,燕宁是救他们于火海之中的大圣人,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有尊严的活下去,不用看别人眼色,不受嗟来之食,即使训练艰难他们也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所以每一位影卫都是训练有素,能力超群又忠贞不二,独属于燕宁的狼犬与猎鹰;

    “如何?”燕宁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开口询问;

    “属下无能,暂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只不过在长乐宫中发现了这个——”影依从怀中那出一条丝帕,布料光滑,成色极好,应当是宫内妃嫔之物;

    影依是燕宁第一个挑选出来的影卫,故赐名为依,依着一也,既有榜首之意又有可以托付的内涵;影依行事方面也是这九人中最面面俱到的,他心思缜密,值得托付;于是便只留下他一人随燕宁留在宫中,来监视宫中任何可能发生的对燕宁造成的伤害;

    燕宁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接过那人手中的丝帕;

    放在鼻尖轻嗅,又是一抹熟悉的瑞龙脑香;味道已经极淡了,不过这特别的凉薄之感让人难忘,一闻便知;

    燕宁想起那日正是闻到了此香之后便陷入疯狂的情欲,对这异香心下不喜,看了一眼便丢远了;

    她心中一直想着那日在长乐宫中发现的种种异样,以及宁馨儿近日来的疯癫;更何况前几日早朝上一位大臣公然向燕明帝上谏,点名了要提防宁贵妃,说一切灾祸全由这个女人而起;

    把一个宫中女子拿出来挡灾,实属可笑;那位大臣最后被关入牢狱,但皇帝却嘉奖了指出了星象之变的裴文阶,又实属怪异;

    按理来说裴文阶仅一个寒门学子,苦读诗书十余年考上了个探花郎,应该在朝堂之上处处谨慎行事,卖力讨好皇帝;可这人却直接说出:大人易政,主去其宫,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燕明帝非但不贬谪此人,还将他直接任命为从二品尚书令侍郎,猛然改变了朝中左右丞相分庭抗礼的局面,这突如其来的裴侍郎惊动了两边的阵营,众人只知道是皇帝亲自下旨封的侍郎,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大人易政,主去其宫……”燕宁口中不自觉嘟囔着这两句话,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想要追踪却不知从何查起;

    “主上,影玖让我向您传达一句话,是他昨日夜观星象所得。”影依听见一旁的主上不停的念叨着一句话,神色不明;

    “又是星象?说来听听——”

    “朏未成明,魄始成魄。影玖就跟属下说了这一句话。”影依将同为影卫的小玖看到的星象传达给燕宁;

    影玖原本是南国巫术大家的一个庶生子,一手占卜术精妙绝伦,让原本只看重嫡系的族长带到身边亲自培养;可未曾想那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竟想独占影玖的占卜之术,甚至想出将其养成禁脔的方法;

    小玖年纪虽小,不过十来岁出头,可性情却十足十的刚烈,知道了亲族族长这龌龊的心思之后便使诈逃离了本家,流浪在南国与大燕边境之处,被做任务的影依救下;影依看重其占卜之能,心想对主上恐有大用,便留下他,成为燕宁麾下第九名影卫;

    “看来小瞎子还是有点用处的嘛,都知道给我夜观星象了。”燕宁打趣道;

    占卜之术看似又预知未来的作用实则非常伤身,每占卜一次占卜之人便会自身受到反噬;所以燕宁第一次见到影玖的时候他便是一副眼瞎目盲的状态;小孩倔强,以为这又是一个想要利用他占卜能力的人,跟那个想要将他当作禁脔的族长并无差别,便成日里板着脸,谁都不说一句话,连送上了的汤药都泼掉;

    燕宁瞅着这小孩一副别扭样子,知道他是受委屈了又好面子才这般样子;

    小玖被亲人给背叛,走投无路才会独自出来流浪被他们捡到;暗楼里无微不至照顾恐怕都会被当成不怀好心,于是燕宁便总是想着法子气他逗他,叫他小瞎子,说他什么会占卜之术都是胡诌出来的幌子,就是为了在她这里骗吃骗喝;

    影玖一听这人竟然如此贬低他,直直给气出了泪花,边咳嗽边冲着大喊:“我才不要你们的施舍,是你们非要把我囚禁在这,不让我走,咳咳咳——”他紧握着拳头,想死死压住咳嗽却双颊都憋得通红,双臂在空中不知方向的挥舞着,想要保护自己,让人见了就心生怜惜;

    可燕宁偏不是那种会轻易施舍同情的人,她知道像影玖这种人最不喜的便是陌生人的施舍;

    他小小年纪便可独自一人从家族中逃出,在边境努力活下去;一身通天的本事被有心之人觊觎,从锦衣玉食到衣衫褴褛,这个小孩却从来没有落下一滴眼泪,确实坚韧;要不是当时他实在虚弱,双目失明又几天没进食,一时不慎昏倒在了路边,被影依给捡到了,影依也不可能把他掳回来效劳于自己……

    靠在门边的燕宁扔给他一把小刀,模样粗糙,刀刃的边缘还是未开封的样子;小刀在空中划过“咻”的一声,看到眼睛周围红红的小孩接到了这把刀便接着厉声开口:

    “你若是不想让我们看轻了你,便用鲜血把这把刀子给我磨得削铁如泥,让我看到你的价值;证明自己不靠这莫须有的占卜之术也能活得很好!”说完便走出了阁楼,不管房中的人如何想法;

    一溜烟跑下了楼,燕宁就看到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裙,耐心等着她的云烟;

    “哼,就一小屁孩而已,我堂堂神女还治不了你了——”跟一旁等她下楼的云烟一脸臭屁,眸中满是得意;

    想跟你燕宁jiejiecao不屈不挠小辣椒人设,哼~不知道姐可是鼻祖嘛,你那一点兜兜绕绕,姐早就一清二楚了;不就是脸皮子薄了点么,天大地大身体最大,这么重的伤还在这里赌气,真是白费我这个给你治眼睛的上好雪莲和决明子了——

    “走走走——云烟,我今日一定将棠绢阁的所有好看衣裳全部拿下——”她拉着云烟的手就往外边繁华的街道上冲,一副不狠狠买一顿就不罢休的模样,看得身旁的云烟一愣;

    “可是主上,咱们这个月的俸禄都用完了;您不记得前几日你为那个群玉坊新来的那个乐师一掷千金,把你这月的俸禄全砸上去啦!”

    云烟好心提醒身边冲动的少女;她这个主上哪哪都好,就是太过随心所欲了,每次一冲动就不想后果,一头热;

    可怜的燕宁啊,当初一掷千金的豪情壮志全没了,现下一听见没钱了,就缩着跟个鹌鹑一样了,可怜白赖的晃着云烟的手臂,企图讨好她;

    “哎呀,我这不是看人家身世凄惨,又沦落青楼只能卖唱营生可怜得很嘛~”

    “父皇平日里赏赐我这么多黄金珠宝的,肯定是有钱买衣裳的,咱们走吧~”又不管不顾的朝着棠绢阁飞奔;

    可皇帝的赏赐哪能是随便就在民间使用的,那都皇室专供的,民间百姓要是收了这金子可是砍头的大罪;

    云烟在燕宁面前就是个没底线的,听见少女轻哼两声便连忙妥协;她想了想自己攒的赏赐的珠钗玉环之类的,平日里也不常戴,宫里的珠钗换了钱应该能值不少,便柔声答应了燕宁,不过嘱咐她只能挑三条衣裙,再多了她怕自己付不起了;

    “那主上就看着挑几件吧,也不要多了,殿里都快放不下了。”云烟安慰着身旁的少女,明明是一个天之娇女,享有无上的荣华富贵,怎么在她这里总是能如此娇俏可爱呢,甚至自降身价来讨好她这个流落之人,云烟又开始日常给自己洗脑了;

    模样娇媚,身量苗条,凹凸有致的外邦少女帮燕宁整了整头发,又掖了掖翘起的裙摆,是一派本分的奴仆模样;

    “云烟真疼我啊——”燕宁将蹲在地上帮她整理衣裙的少女扶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胸脯;她从未将云烟看成自己的仆人,她心中更觉得她像自己的jiejie,如此呵护关爱她;

    从小野蛮生长的少女心中没什么贵贱尊卑之分,在她眼中,能为自己所用便是好人,反之则是应当警惕之人;是否出生在皇室不重要,能否获得皇帝的宠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向背,是否有一人可以让你坦诚相待;在这深宫之中,她看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明争暗斗,甚至是骨rou相连的亲生儿女,宫妃们为了争宠都可以当作手段来要挟,更何况是毫无血缘的仆人呢;云烟能如此忠心待她,弥补她母妃对她的冷落,燕宁心中记得这人对她的种种好,所以总是愿意向她袒露自己的小性子;

    “主上,这句话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属下可以再潜入皇帝宫中密探——”

    一旁的影依听见主上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便没了声响,忍不住开口询问;

    燕宁回过神来,将近日宫中发生的事强行联想在一起,串成一串;惊人的发现它们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心里有了对策,对一旁侍候的影依说:

    “不用了,最近皇帝听从裴文阶的话,调动了数名御林军常守在勤政殿中,你想探到什么估计不容易……”燕宁细想了一会,又道:

    “影依,你去给我查出今年新晋探花裴文阶的身世来,特别是看他是否跟目前朝廷的一些大臣和……皇帝的亲信有过关系,查明后再到此处向我汇报。”

    “属下听令——”

    影依垂首收到了命令,脚尖轻点地面,三两下便飞出了宫殿;等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宫殿外,便双手一放,一副奴才模样,混入人群中销声匿迹了;

    四下无人,燕宁目光落到被她扔到一旁的手帕,将其埋入土中,又用脚使劲的踏了几下上方的土层,确保没有纰漏;

    起身后,用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抚摸着凹凸不平的树干,眼中情绪不明,只听见喃喃自语:

    “裴文阶,你可千万别做我的对手啊——”又飞身回到了树枝上;

    没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